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的门口,一张题为《冷门绝学》的展览海报尤为引人注目。大红的底色上李小龙正在踢腿,让人好奇究竟是哪位艺术家如此大胆,来美术馆“踢馆”。走进美术馆4展厅,“申亮:冷门绝学”正在展出。整个展厅被粉红和松绿的涂料分割成了上下两部分,申亮的绘画作品在明快的背景色衬托下显得趣味性十足。一面墙的小作品错落摆放,像是误入了某个欧洲贵族家的挂画墙,但细看下才发现,这是纯正的本土绘画。 “骨骼清奇”的画画少年 申亮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小镇上,父亲是镇文化馆的美术校长。6岁时,申亮就开始了素描、速写、色彩的基础练习。他经常会捡文化馆学生不要的作业,翻过来在背面画,颜料也是用他们调色盘里剩下的。有一阵子,申亮每天都画文化馆的大门,画了100多张,后来被一个学生要走了,一张也没剩下,申亮戏称那是他最早的系列作品。 “坐得住”似乎是每个画画少年的最初形态,小时候不怎么合群、耐得住寂寞、爱观察周围事物的这些特质,几乎都像是表明拥有可以走上艺术道路的“清奇骨骼”。他说对于画画这件事从没厌倦过,大部分的童年时光都是靠画画打发的。所以在文化馆长大的孩子成了艺术家,如此自然而然。 展览现场 16岁那年,申亮考上了央美附中,之后便在中央美院读大学、研究生,后来在北京住下,一直到现在。自此,家乡成了过往,童年成了回不去的地方。但是他依然保留着那个他画了一百多遍的文化馆的照片、父亲教学时的照片以及童年自己的照片。申亮说他画得最多的是自己,因为画自己最安全。他给我看了他1985年左右画的自画像、他读附中之前画的自画像,之后便是我们在展厅看到的那个风格的自画像。艺术家似乎都画过自画像,或许是探索自我、表达内心世界的一种方式,又或者只是因为方便练习。我觉得申亮似乎在把这些不同时期的自画像当作自己职业生涯的记录和锚点。 最在意的是自己有没有一直进步 我问他从小就开始练习素描、色彩,之后在美院体系一直训练,这种训练会让绘画变得僵化并阻碍原发性的创作吗?他说:“我现在很享受美院系统训练的结果,虽然摆脱这个系统固有僵化的东西很难,但一旦解决了这个问题就好了。我很在意‘画得好’这件事。”他最在意的还是自己有没有一直在进步,如果是的话就满足了。于是我就想起我在之前发给他的提纲中问他的画算不算“坏画”。他说可能不算,因为他觉得自己不是“野路子”。 这让我想起1978年策展人玛西娅·塔克在纽约新当代艺术博物馆策划的“坏画”展,那个展览的主旨是更专注于差异性风格,是对所谓“好画”的嘲讽。但申亮的“坏”可能只是一些“坏坏的心思”。 《大狮子》 申亮 2022 350x140cm 纸本 水彩 石墨 这些“坏心思”体现在作品中存在大量字迹,比如一只狗的旁边要标注“中华田园犬”,比如在一匹脸上有斑的马旁边用铅笔写着“斑马”,又比如“快递孔雀”,还有一幅画着《西游记》中蜘蛛精的画上写着“唐长老到哪儿了?”这些无厘头的字迹像是一种破坏,对完整画面的破坏,对油画上不写字的规则的破坏,像是在名胜古迹或是千年古木上刻着“到此一游”的坏孩子一般,其实也是对“画得好”的一种破坏。 展览中有一个系列作品就叫《亮,到此一游》,是古建筑与小动物有关的作品。他说:“小动物比较中性,没有服饰的干扰,千百年来长得都一样,有时在古寺庙里看到它们就像时光穿越了一样。它们给传统文化带来了生气,有时会觉得是古今联系的纽带。去年我画的第一张与古建筑有关的作品时,有一只鸽子落在斗拱上,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应该如何去表现它,以及为什么要去画它。” 传统与日常的烟火气 申亮这些年一直在关注的主题就是传统与日常。“我们一提到传统文化不由自主的就会是非常严肃很高深的感觉,无形中已经高山壁垒束之高阁了,其实是看你有没有什么渠道进入。比如一开始我以一种幽默和调侃的方式进入,把门槛降低,先到此一游,再感受感悟,长时间的浸泡总是会有收获的。就像某天午后我看见了那只鸽子一样,瞬间拉近了我与古建的联系。” 《蟠桃园》 申亮 2022 267 x 210cm 布面丙烯 或许正如故宫博物院前院长单霁翔所说,要用年轻人喜欢和熟悉的方式去给他们介绍传统文化。申亮用小霓虹灯在复制古画上做作品,用特别世俗的东西给传统山水带来烟火气,他希望观众有个容易的通道进入,观众感兴趣了,再去理解传统艺术的魅力就会容易很多。申亮喜欢《西游记》,喜欢宋徽宗的花鸟,自己家的斋号叫“悟空馆”,而所有这些他喜欢的事物,都习惯性地用笔去画出来,至今没有厌倦。 在这个信息化飞速发展的时代,数字正以无形之手重塑生活的每一寸空间。但此刻,在北京的“悟空馆”,有个东北老男孩还在兢兢业业地用笔描绘他心中的世界,时而恶搞,时而幽默,这怎么不算是这个时代的冷门绝学呢? 文|刘婷 编辑|史祎 供图|南京美术学院美术馆 本文刊登于2024年11月8日《北京青年报》 |